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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创作特点
来源: 发布时间 : 2023-09-26 点击量:


绪 

  一、研究背景

中国文学历代以诗词为正统,诗词作家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人才辈出;诗词作品可谓卷轶浩繁,不胜枚举;诗词文论家代有才俊,造诣精深,日臻完善。然而随着小说文学的兴盛,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势不可挡,诗词不再是文学殿堂的明珠了。中国文学林苑里小说、散文、剧本等等以其内容、手法、表达及读者和社会反响的优势遥居半壁江山。作家、作品、流派、创作方法、理论探索如雨后春笋,日渐壮大;大众文化,民间文化赢得了社会倾向。虽然出现新体诗词,然而已改头换面,多了自由的宣泄,失了守规矩的蕴藉典雅。现当代就诗词理论的探索,一方面继承和发展古人观点,另一方面也探索新观点,如,意象,象征意象,意境,诗词文学形象,诗词典型,题材、体裁,审美……这些,就本人语境条件还觉得浮光掠影,一知半解,还需要进一步探索。据此,以日常阅读和感受为基础,酝酿出了本课题的探索。

  二、研究的目的和意义

在传统观念中,词为燕乐,属艳科,浅近鄙俗,故而历来为文人雅士所不齿。由于苏轼发挥其作家语境条件,既集婉约词风自成风格,又开创了豪放一体,从内容到风格提升了词的品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以他本身当时所处的环境,坎坷的经历,特别是遭受了英年丧妻之痛,积淀了真切、沉痛、凄婉的悼念之情,创作出感情纯真,品格高尚的艺术珍馐,这是中国词史上第一次把最凄惋、最感人、最能表达诗人真实情感的悼亡典型主题引入了词中,“是具有开创性的尝试”。

文学作品就是作家主体生存体验的结晶,是对所写人、事、物、景的审美观照。一篇成功的文学作品总有其文学史上的地位,总有其写作上、文学理论上、审美上的理论依据。苏轼的这阕词就是这方面的典范之作。

  三、研究方法及内容

   对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研究主要以写作理论、文学概论、美学原理为理论武器,剖析本词创作特点。论题结构以文学写作的双重属性为切入点,结合文学审美观点,援用相关诗词为实例,引发见解;阐释文学写作双重性、诗词文学形象、诗词情感典型、文艺真实、虚实相生、 隐含读者等等诗词学理论。理论分析和案例分析相结合,多角度多层次分析和阐述问题,突出了专业论文的深度、广度和现实意义。其中,写作“双重主体”问题,诗词典型化和虚实相生的阐述较为深入。

课题分析综述

  一、《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主体性创作特色

苏轼一十九岁迎娶王弗,二人情意深厚,恩爱和睦。苏轼携王弗官居京师,却世事难料,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五月苏妻不幸去世,先埋葬于汴京西郊,翌年迁葬至四川眉州老家。这首感情深挚的悼亡词,创作于宋神宗熙宁八年,即1075年,当时作者在密州(今山东诸城)担任太守。题为 “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词作通过梦境来抒写对亡妻深沉的思恋和真挚的爱情。俄国冈察洛夫说:“我只能写我体验过的东西,思考和感觉过的东西……”就文学属性而言,“文学是社会境遇中个体体验的语言蕴藉”。

《红楼梦》第七十回,大观园诗社成员歌咏“柳絮”,同样是柳絮,林黛玉的感慨是: “一团团逐对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多么悲苦哀怨。而薛宝钗的心声是:“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多么自信乐观!毛诗序中的“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是指文学作品由作者创造的思想。“写作是一种具有个体性特征的主体精神活动……是写作主体的个性心灵对写作客体的一种对象性限定。”“写作主体的创造性,表现在写作活动的各个环节,以及写作成果的各种构成因素之中。”

苏轼的这阕词,犹如山涧清流涌溢,犹如春蚕吐丝绵延;无虚矫之情,无故弄之态,不以用典取胜,不以锦词丽句生色,平实真诚,质朴自然;因而,千百年来引起了无数读者的共鸣。其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就在于:一方面取材真实,个性化创作以情动人;另一方面富有制作,艺术上虚实相生,细节传神。

 (一)“真”的魅力

在文艺审美领域,虚构性往往成为不可或缺的要素。它既需要通过想像、幻想事实来达到虚构,又需要具有真实性,即与现实生活、精神、特征相一致。它是作者主体生存体验的艺术体现,其真实内容就是主体人格的真实,内心的真实。关于文艺“真实”,其一,取材源自生活纪实,即一定社会境遇中固定时空中既有的、已然生活态,而不是想象、假设的生活可能,也非应有的或将然的生活可能。这种真实的生活态以文本形式表现出来,则以纪实文学记录、描述、阐释人物和事件的最高准则,倾向于“生活真实”。其二,取材于作家基于个人直接或间接生活经验的一种创造。作家参照一定的生活事实,以特定生活场景中的真人真事为基础,依照个人创作意图,将“生活打碎”,然后想象,重新组合、虚构创造。它不仅描写现实中已经存在的东西,而且描写现实中可能存在的东西,表现生活中可然性的真实。这种将然的幻想要素一旦典型化了,也就有浪漫主义的色彩。这种浪漫性植根于现实,而高于现实,倾向于“艺术真实”。“艺术真实”虽然脱离了生活实际事物的表象真实,却反映了本质真实。因而,文学作品既是对生活真实的再现,同时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之上,经过提炼、加工升华为“艺术真实”。

文学作为审美对象,必须具备感人的魅力,所谓“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文学作品要感染读者先要由作者体验真切的感受。《牡丹亭》是汤显祖用心血著成的。他在创作《牡丹亭》时,仿佛自己也生活在剧情中似的,与剧中人物同悲喜,以致于达到痴迷的程度。写到《忆女》一场:春香陪伴老夫人来到后园祭奠杜丽娘,身着罗裙正是杜丽娘所赏赐,睹物思人,情不自禁。汤显祖写到这里,他悄悄跑到柴屋里痛哭一场,泪流满脸。正是由于汤显祖“情动而辞发”,才使读者“披文以入情”。巴尔扎克写到高老头被两位虚荣的女儿索财一空,孤苦地惨死在小阁楼时,不禁伤心至极,嚎啕大哭……

这些创作体验虽然脱离了生活实际事物的表象真实,却是反映作家重视“艺术真实”的例证。它来自生活,又高于生活真实,经过了作者对生活事实、表象去粗取精,去伪存真,集中概括,并再重塑、典型化创造,反映出本质真实。可以说:文艺作品取材不仅要亲力亲为的真实材料,还要体现作家情感的震撼。这样,文学形象才有“真实”的魅力,才牵动审美情感和审美创造。

   1.尊重写作,取材于生活。苏轼的这阕词,取材自作家原生活纪实,反映作家个人生活事实的“生活真实”。全词感情深沉,布满哀伤凄婉的基调。“十年生死两茫茫”,首句发出深长的悲叹,凄哀至极。苏轼作此词恰为王弗病故十年。人生匆匆,而十年却又是一段漫长的生活路途。在这样流逝而嬗变的岁月,词人对亡妻的思念历时愈久而怀想愈切。“茫茫”二字,传达出一种莫可名状的空寂凄清之感。“两茫茫”,既反映词人这一边的感受,同时也反映了亡者那边的音讯杳然。“不思量,自难忘”,纠结于心的万缕哀思,拂不去,解不开,深沉绵邈,难以忘怀。在生活中,这种缠绕于心的烦扰,挥之不去,但人们在社会交往、为生活奔波中,又会短暂性地摆脱这种盘结于心的思虑。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千里之外,没有情侣相伴身边,一人独眠泉下,该是何等的孤寂凄清。这两句承接词的开头“两茫茫”句意。同样是化虚为实,将无可知拟作有知写,总括了生者与死者两个方面的相思之情。“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让步语气,写词人向亡妻倾诉 “凄凉”:我们即便相见,看我这般两鬓斑白、风尘满面的颓唐相貌,肯定认不得了。死生异路,岂有重逢?于心不忍切盼重逢,所以说“纵使”。“纵使”让步语气,其效果比不能相逢,更加牵人心扉。“尘满面,鬓如霜”,寥寥几字,栩栩如生地刻画出词人风尘满面,两鬓如霜的外形以及复杂的内心世界,形声兼备。熙宁四年(1071),苏轼因抵制王安石变法,受排挤,因而请缨出任地方官,仕途坎坷,备尝艰辛,加之死别十年的痛苦,说“鬓如霜”显夸张而又真实。

上片写尽了相思之苦,下片即转入写梦。现实如此残酷,词人笔锋一转,两人情思有了真切的倾诉机会——因“思”化“梦”。“夜来幽梦忽还乡”,一“幽”字写出了梦境之朦胧恍惚。“忽还乡”的“忽”字超越时空,打通阴阳。“忽”字既写出了千万里之遥归心似箭,也写出了两人相约之易。平时多少日夜执念,现在倏忽变成了事实。 “小轩窗,正梳妆”,回放夫妻以往生活的细节,这是词人多么欢悦的时刻啊!“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死别十年,日思夜想,满腔千种哀愁、万种凄凉要向对方倾诉;一旦相见,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泪流满面,十年情愫不知从何说起。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从怅惘的梦约又回到断肠的现实,是感情发展的高潮。“短松冈”,承上片“千里孤坟”,指亡妻的坟墓在种着矮松的山冈。梦境真切,醒来乌有,这便又重陷入生死相隔的悲哀中。“肠断处”是指山冈上亡妻的孤坟,“断肠人”则是音讯杳然的生者与死者,与开头“十年生死两茫茫”首尾相接。全词记梦浑然融为一体,抒情基调也强化了。

文学意象、文学意境、文学典型是文学形象的三种形态。诗词典型主要出现在叙事诗或写景咏物诗词中。对叙事性诗词来说,人、事就是形象。《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由于是写人叙事,由于取材自作者亲历的纪实,便具有文学典型的特色。也就是以“传神”、“典型”为其凸出的写作特色。从审美表现看,是苏轼鲜明独特的个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具有独创性;同时是悼亡主题的高度概括,具有深度和广度,具有历史性。它首先是作家审美意识的物化形态建构,其次是读者对作家物化后的生活图景再创性建构。

   2.个体境遇,情感典型。历代悼亡词颇多,如:《国风•邶风•绿衣》、西晋•潘安《悼亡诗》三首、南朝•沈约《悼亡诗》、唐•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二》、宋•贺铸《鹧鸪天》、宋•陆游《沈园二首》等等。这些悼亡诗词,情真意切,让人潸然泪下,可谓作者用一生换得的绝唱。然而,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是古代丧葬文化的积淀,是悼亡词的典范之作,是“英年丧妻”真实而典型的艺术反映。“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死者不知活着的生活,活着的也不知死者情状。死别十年,说“朝思暮想”,就失却真实,所以“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多么实在。死别十年,说“彻底忘却”也失去真实,所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真正把生活本身的内在特点反映出来,揭示了生活的真实。这阕词以梦境形象的再现,写月夜的意象积淀它存在的条件,揭示生活真实普遍存在意义。首先,艺术真实脱离不了形象的具体表现,是通过对生活的感性形象的表现,来达到生活真实。如,苏轼的这阕词是苏轼自我经历的具体形象表现。其次,艺术真实还在于文艺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作家、艺术家对生活真实的艺术处理,即是对时间、空间等限制的克服;为欣赏者的想象活动创造广阔的天地,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同步实现。这阕词好像述说古今中外悼亡心事,时间、空间、读者等等跨越限制,历久弥新。再次,作家由饱经世故生发为情感和创作冲动。人生七十古来稀,孔子有幸过了古稀,好多亲友,还有他的学生先他而辞世,悲情淤积于胸。这种境遇下,孔子临川发出了“逝者如斯夫,昼夜不舍!”的感慨。苏轼也是基于英年丧妻的世故经历创作了这阕词。可见,真情典型源自生活经历,个体历练。

总之,《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取材真实,个性化创作以情动人,是作者个性心灵对写作意义的生气灌注。

 (二)“虚”的韵味

文学是作者社会境遇下对一定时代社会生活的反映,所以要尊重生活真实。然而,文学作为审美对象,还要遵循审美规律。文学形象是作家与读者审美介入的共同创造物,首先是作者审美意识的物化形态建构,其次是读者对作家物化后生活蓝图的再创性建构。文艺若一味注重生活真实,也就捆住了审美想象的翅膀。因此,即便是纪实性报告文学也少不了典型化的概括,少不了虚实想得的艺术提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取材真实,是作者生活体验对写作意义的生气灌注,然而通过具体表现一般,通过个性显现共性,通过有限表现无限,通过现象揭示本质,通过偶然表现必然,通过鲜明独特的个别性概括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方面的深度和广度。这种典型形象构建的规律在叙事类作品中有其创作天地,在小说创作中十分突出。在诗词类作品中,按传统文学理论就是“传神”说,或是“虚实相生”说。

   虚实相生手法普遍存在于各类形式的艺术中,如维纳斯的断臂,是雕塑上品;蒙娜丽莎的微笑、齐白石的虾,是美术佳作;林黛玉死前的话:“宝玉,宝玉,你好……”使《红楼梦》意趣横生;叶绍翁的诗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虚扩满园姹紫嫣红,……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对梦境的虚写,是对苏轼个性体验“采其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实以引虚,虚由事生,虚实想得,以一当十,悼亡情结情景交融、韵味无穷。

   1.以实带虚——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王弗病逝至苏轼创作这阕词恰好十年整,然而年月流逝并没冲淡作者对亡妻的一片深情。“十年生死两茫茫”,词人十年里日夜思念杳无音讯的亡妻,而妻子又何不朝暮想着同样音讯杳无的丈夫呢?词人和亡妻虽阴阳相隔,却一样情思,一样哀绪。词人以实带虚,既写自己悲情难移,又反映夫妻二人生前死后相恋相思,以及思而不见之痛。“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活者与亡者,遥隔千里,两者之间,无法诉说各自的凄凉境况。这两句承接开首“两茫茫”句意,言简意赅,描写了生者与死者孤寂凄清至极的内心世界。

   2.虚中见实—— 铺写梦境,以泪诉衷。词人在极度苦思之余假托了一个的境界:“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逢却不相识,痛楚愈深。熙宁四年(1071),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受到朝野倾轧排挤而出外,先赴通判杭州,三年后转密州。仕途坎坷,备尝艰辛。“尘满面,鬓如霜”看似想象、夸张,却是作者跟亡妻死别以来的悲酸变故。 “小轩窗,正梳妆”是梦境虚幻镜头,也是俩人以往生活的纪实。昔日不知有多少次,妻在小轩里临窗梳妆,词人一旁端详,这是多么惬意的时刻啊!在此基础上再虚写“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再次相见,我看着你,你看着我,纵有千种凄凉、万种哀愁从何倾诉对方。真是无言胜过有言,四目相望,两心契合,千思万绪尽在“泪千行”里了。

   3.实因虚果——思之所切,现实观照。词的上片写死别后的相思煎熬,下片转入梦境相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思”即“梦”之基础,“梦”系“思”之幻化。夫妻永诀,转瞬十载。十年忌辰,往事蓦然浮现,久蓄情思之潜流,犹如闸门大开,奔腾不止。这个梦,把过去拉到眼前,但当年美景,已成泡影。结尾又从梦境醒悟到现实。在“明月夜,短松岗”这个孤寂的环境中,揣想亡妻眷恋人间、难舍亲人,也该会柔肠寸断吧?

   总之,实是一种事境、物境、真人真事;虚则是在此基础上给读者创造的一种想象的空间。实可生虚,虚可生实,想象则是虚实转化的桥梁,正是这种想象的介入,才使诗词形象更为饱满,诗词情感更加形象。词人不管是虚拟还是实写,都情真意切,真实的表现了夫妻之间生死不渝的恩爱之情及生死相隔的悲凉之感,读后自然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三)细节传神

 细节描写顾名思义就是细微末节的描述,它是构成人物形象、故事情节或环境特征的最小的组成单位。也就是表现事物各种感性特征的具体而细小的材料。这些细枝末节的描绘,是记叙性文学作品最小的描写单位。任何一篇文学作品,无论是塑造人物,刻画性格,还是展开故事情节,或是典型环境的描绘,都靠真实而又生动的细节描写实现。成功的细节描写能够把事物或人物最本质的性状逼真而鲜明地展现在欣赏者面前,从而强化文学作品的真实感和艺术感染力。诗词属于抒情类文艺作品,不尚细节描写,也无法展开细节描写。但高明的诗词作家往往以细节传神,以一当十。如,宋代叶绍翁的诗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避开繁华的春景不写,写的只是“一枝红杏出墙来”,意蕴多么丰厚!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忍顾鹊桥归路”,这个细节,相见时难别亦难,牛郎和织女不忍分离的心事描绘得多么真切! “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于“十年生死两茫茫”之际,词人回到与娇妻相爱的年轻时光。此刻相见,双方千言万语,诉不完的衷肠……不知从何说起。一个梦境细节,此时无声胜有声,寄托了多么幽深的情思啊……诗词由于受格律的钳制,就必须以细节描述弥补表达不足之嫌,就必须以细节描述为叙述必由之路。《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细节描写就是典范。

  二、《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交流性创作特色

 从作者角度看,“写作的根本目的,在于以书面性的形式将写作主体的某种感受或认识表达出来,并通过读者的阅读来实现写作者与阅读者之间的精神交流。”“写作的交流性决定了写作活动包含阅读活动在内。”从读者鉴赏活动角度而言,读者不是刻板消极地被动接受,而是一种积极的审美思维活动。读者根据个人语境条件、主题条件、文本条件对作品里的文学形象进行再创造的建构。但是,这种再创造不是随心所欲不受制约,而必须受作品条件的制约,是读者的主观性与作品的客观性的统一。

 (一)个体创造的客体化

2017年4月,王蒙在《中国正在说》演说中说:“我们对文学的追求,应该远远不限于对市场的追求……,但是我们更要有一种文化的追求,时代的追求,历史的追求,这样的一种文化产品,这样的一种文化经典,它才是代表一个国家,人民的最高水平。”他举例说:“我在开封一家‘清明上河园’,看到辛弃疾《青玉案 元夕》演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北宋那时候在开封过上元佳节的时候,所有的女性都乘‘宝马车’出来了……所以我听到这个词以后,把我感动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即使仅仅是为了欣赏辛弃疾的《青玉案》,我下辈子还得做中国人。”王蒙的感慨,指出了“文学写作既是个体的,也是社会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那么怎样才能使作家个体的作品成为“社会的”、“民族的”、“世界的”呢?我们以典型化来认识这个问题。

  1.诗词的“典型”。18世纪以来,关于文艺典型的诸多见解局限于小说的创造。恩格斯说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对于诗词创作也是适用的。所谓典型的事物,即指能够反映事物本质特征的事物,作为一种事物,它是具体的、个别的,其个性是有血有肉的、形象丰满的,但它本身对于同类的一般事物又具有代表性,它的特征又能够表现一般事物的共性。以小见大的典型化手法,是共性和个性,或者说是概括性和具体性的辩证统一。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西方出现了法兰克福学派,他们把文艺典型,则进一步演化为典型情感、典型氛围、典型观念等。 “事实上,综观文学作品中的各种形象,典型形象不仅可以是人物形象,也可以是文本中的器物形象和景物形象。”所以诗词也有典型,特别是叙事诗,写人记事,典型(古人所谓“传神”)凸显。就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典型而言,是指词作者通过鲜明、独特、丰满的悼亡事实,深刻体现自己英年丧妻,官场失意,仕途坎坷,情思折磨的生存境遇。它蕴含了丰富的社会人生意蕴的形象结构,是特殊性与普遍性,个性与共性的形象体,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和深刻的社会价值。

   2.诗词情感的“典型化”。无论是抒情类文学还是记叙类文学都有“典型情感”,也就是情感的形象化,通过意象、意境达到艺术至境形态。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反映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作者个人情感的直接流露,也代表封建士大夫有志之士的普遍胸襟。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创作至今一个多世纪,但它那丰厚的意蕴,特别是在生活遇到挫折的时候,使今天的人们读来也备感亲切。朱自清的《背影》所以赢得人们的喜爱,并非是其题材深广,主题深刻,而在于作品抒写朱自清个性化的父子深情,概括了朱自清时代千千万万个困厄中奔波四方的父子之情,也概括了今天读者的父子之情。《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里描写了林黛玉听了戏班子演唱的戏曲词后“心痛神驰,眼中落泪”。这正是《西厢记》、《牡丹亭》抒写的情思反映出林黛玉的情思,从而产生了文本与读者的共鸣现象。这些作品因感情真实而感人至甚,富于艺术感染力。“尽诚所至,金石为开”,不错,文艺中确实要写真情实感,苏轼的这阕词被誉为悼亡词绝唱,不但是抒写作者的真情实感,更主要是悼亡情感的“典型化”。写作实践中,如果作者所写的真情实感只表现自我而毫无替广大读者喉舌诉说之意,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就不能认可作品身价。很多朦胧诗作连个人情感都不清楚,更不能明确其典型情感,所以作品优劣谁也说不出个理来。

人的思想感情随着社会不断发展而发展变化的,美感想象的意境是不断有新的意蕴,是不断有新的发现的,是永远不会穷尽的。作品是否具有流芳百世的艺术魅力,关键在于创造出“典型”。有了自己的真实感受的意境,美感才有不可重复的新意,有了广泛的共众情感、阶级情感、民族情感、时代情感,美感才有感人的力量,历久不衰。我国文人讲究“以一当十”、“虚实相生”理在于此。《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就是以中国人习惯的“月夜”为思念意境,真正把妇女作为一个平等地位的人来看待,尊重女性,描写女性,坦言爱情,真实地反映作家主体生存体验,艺术而生动地再现了悼亡情结,文学形象典型感人。用文艺典型来分析,苏轼以个人夫妻永诀的哀思反映了许许多多尤其是英年丧妻者的悼亡之情。除却僧侣等无妻者以及先于妻妾而入土者外,都会深切体会到词中的真情。这就是文学作品典型化的意义所在。因而本词自古至今引起读者广泛的情感共鸣。我们认为:虚实相生就是诗词文学审美形象典型化的一种手段。这种创作精神、创作手法成就了《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历久不衰的魅力,也是它至今成为文苑珍馐的价值所在。

 (二)个体创造的读者化

  写作的交流性决定了写作活动包含阅读活动。这是写作理论的“双重主体”论。所以,作者和读者共同建构审美心理距离和经验模式。读者化要求读者提升自己的条件,以主体个性的眼光审视文本。“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不同的人受的教育和知识文化程度不同,对外界事物的感知能力也不同,对事物的看法肯定也是大相径庭的,所以“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从阅读角度,艺术典型具有多义性,具有强烈的感染性,激发人们的认同。我国传统叙述性作品的作者十分强调读者的反应。如《三国志通俗演义》在叙述者的序言中就要求:“若读到古人忠处,便思自己忠与不忠;若读到古人孝处,便思自己孝与不孝。”曹雪芹在《红楼梦》序言中感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显然是在求得真言 “解味”的读者,显然是在求得“江州司马青衫湿”的知音。

纵观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都是具有较高艺术价值,能够经过时间考验,经久不衰,能给后人以警世和深远影响。这无一不是归功于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无一不是归功于文学写作的双重属性。

一方面,文学作品体现为个性化创造。 “一个诗人如果没有在诗中张扬出自己独特的心理或心路历程,诗就不会成功。”就是写诗词的时候,表现自我,体现为个性化创造。《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抒写的就是苏轼英年丧妻的真情实感。另一方面,文学写作体现为制作性。就是作家站在读者角度,考虑读者的感受力、理解力,社会意义来构思谋篇、传情达意。文学写作的书面性特征上,内在形式对写作具有根本性作用。“表达方式的选择主要着眼于如何使意义隐含于物象之中而又能使物象具有暗示、召唤读者去领悟意义的形式功能。”

文学文本是有待于阅读的,具有蕴藉性与开放性的语言表意系统;文学阅读正是文学文本价值得以体现的行为过程。文学阅读涉及到读者的主体条件和语境,涉及到读者阅读的不同方式和不同目的。德国文艺家H•R姚斯的接受美学论认为,读者不仅仅是鉴赏家,而且还是作家,因为文本解读本身是一种创造和再生产。即以读者的感觉和知觉经验将作品中的未定性得以确定,最终实现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即是文艺为读者创造的“主题意义的创新,与隐含读者的结合“以读者为中心”的“文本召唤结构”; “意义空白或不确定性”和“ 作品价值的两极组合”。文学写作的创造性,使文本有了阅读期待性,能引起读者的广泛的共鸣,产生文本创作与读者阅读之间的正效应。“十年生死两茫茫……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唤醒了多少个体沉睡于心的心理结构,感染已有的、类似的个体经验模式。王蒙在《中国正在说》演说中的感慨就指出了文艺作品历久不衰的价值,就指出了文艺工作者要站在人民的立场、读者的角度去制作。

 

中华五千年苍苍而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创造了深邃的思想、先进的科技和璀璨的文化。其中,高雅文化是社会文化中稳定和理想的主导,对一个民族文化的健康发展发挥恒久的作用。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是祖国浩如烟海的文苑中的沧海一粟,但就这样一阕词,犹如天宇繁星璀璨之一颗,犹如阆苑姹紫嫣红之一朵,赏阅后让人顿生“下辈子还做中国人”的信心。中华传统文化相承至今,其博大精深,是我们立足之根基。踵事增华,没有文明的继承和发展,没有文化的弘扬和繁荣,就没有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我们承袭文明古国的血脉,生在伟大的国度,如果不知自己文化资深优渥,不继承不发展不创造中华文化,就遑论“文化自信”。赏阅苏轼的这阕词后,我们对创作的认识是:从作家方面看,要有经历,要有高深的文学素养,要有写什么、为谁服务的文学倾向性;从读者方面看,拜读成功名作也要有经历,还要提高个人文化修养、文学修养,审美情趣,然后发掘文学作品开放、蕴藉的内涵。

其一,创作要饱经世故。文学是情感的天地,作家动情为创作之根。从实践中获取真正意义上的真实材料;并且产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情感震撼和创作冲动。作家自身境遇和情感震撼是具有本质意义的生活事实,是创作的根本,是和拟想读者交流的动力!

其二,创作要心中有读者。文学是艺术的天地,创新的艺术表现技能为魅力之源。要以自身文化积淀、文学素养、创新的艺术表现技能与读者交流。个人作品是作家的也是读者的;是创作的也是制作的;是感染同时代读者的,也是开启拟想读者的;是审美客体体现的,也是审美主体想象的;是作家和读者共同构建审美形象的天地。

其三,期待“解味”读者。读者鉴赏文学作品,不但要做生活的有心人,体验作品内容;还要提高自身文化素质和文学素养,练就驾驭文本表现技能的能力;才能提升审美理解,才能解码作者创作的意蕴,才能对文学形象再创造,才能建构恒久的审美情感、审美形象,才能时时牵动读者审美理解和想象翻新,创造永葆魅力的文学形象。

其四,文风正派,杜绝虚假。无病呻吟者,为文造情者,哗众取宠者,文艺商业化炒作者,都将文学当做地摊文化、奶嘴文化忽悠广大读者!

《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小苹果》歌曲曾唱响了神州大地,“嘟嘟姐”传遍了五湖四海,粉丝很快就涨到了近亿级;武侠作品风起云涌;卡通故事,泡沫情节……声名鹊起远超苏轼,“读者票房”远超《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然而,这些大众文化,只是一时调养一下大众温饱后的精神,文化价值稍纵即逝,审美趣味烟消云散。过一年头谁还在意《小苹果》、“嘟嘟姐”呢?谁去留恋“桃花岛”上江湖纷争呢?用艺术的空壳迎合和媚悦读者,终被读者遗忘。

 

这篇学位论文是在李教授的热切指导下完成的。她学识渊博、严谨治学、精益求精的风采深深地感染了我。在指导过程中,她诲人不倦地指点我,使得改稿越来越严谨。在观点提炼、材料的舍取,阐述量的定夺上给我提供了很多有益建议。在此向帮助和指导过我的李教授及其他任课老师表示最衷心的感谢!由于你们的帮助和支持,我才能克服一个个困难和疑惑,完胜课题撰文。

    最后,祝愿奋斗在国家开放大学的基层老师及所有贡献者:祝愿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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